——蘇子龍《留住往日的時光》序
□黃俊生
人一生在時光長河中漂流,從童年到老年,每一段光陰皆如孤島,散落著只屬于自己的故事與悲喜。蘇子龍先生以三十萬字《留住往日的時光》,便是執(zhí)筆為槳,以一份溫厚的珍重之情逆流而上,以散文隨筆的靈性文字,挽留住那些雖已飄遠卻未曾消散的云煙。這豈是僅屬一人一家的私藏!它乃是一個深情的回望者修筑的青春花園。
時光無情,記憶更是脆弱易逝。童年竹馬青梅的嬉戲,少年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夢想,中年奔波勞碌的足跡……這些屬于個人的生命密碼,倘若沒有文字的鐫刻,便如同朝露,太陽升起即刻消盡。蘇子龍先生不忍它們被風(fēng)吹走,他用筆尖溫柔地打撈起那些沉淀于心底的瞬間:《初到南通的日子》《濠河行舟》《尋夢東寺巷》《走進江蘇電視臺》《北京十年瑣記》《我和五山敘舊情》《漫步西南營》……125個篇目,便是125行足印,每一行墨痕,都鐫刻在腳下這片深情的土地上。
至于那兒時小院里蟲鳴的夏夜,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的傳說,市集上吆喝聲里的百態(tài)人情……在時間的流沙中,并非悲情地沉下印記,而是以文字鮮活證明:我曾如此生動地活過,笑過,掙扎過。正如作者所說的那樣,“當(dāng)你翻看本書中的那些文字時,往事便會一一再現(xiàn)于你的眼前,你便又像回到了那些難忘的時光”。
《留住往日的時光》書稿我沒來得及通讀,但其中某些篇章我讀過不止一遍,所以,當(dāng)蘇子龍先生囑我寫序時,我沒有推辭——盡管資歷不夠。我以一個后生之輩,仰視他踽踽而行的背影,從他以文字堆砌的腳印上,去捕捉他人生的心窗片羽。事實上,書稿給我的心靈沖擊力是巨大的,全書涵蓋鄉(xiāng)土記憶、時代變遷、親情倫理、人物追憶、地方風(fēng)物、工作經(jīng)歷、人生感悟等多個維度,情感基調(diào)真誠樸實,既有對往事的深情回望,也有豁達的笑談;作為核心背景的南通,濠河、五山、醫(yī)校巷、東寺巷,西寺廟、西南營,是作者精神家園的具象化,保存了大量珍貴的地方史料和城市記憶。作者文筆流暢,敘事清晰,情感表達自然,兼具可讀性和文學(xué)感染力。這本書是作者一生經(jīng)歷的沉淀與回望,飽含著對人生的感悟和豁達的態(tài)度。
蘇子龍先生的多重身份,為這份書寫注入了獨特的歷史縱深與時代關(guān)切。從電視文化的開拓者到文化事業(yè)的掌舵者,他親歷并參與了數(shù)十年社會文化激蕩的嬗變。其筆下的個人際遇,便天然地成為觀察時代軌跡的窗口。當(dāng)他在書中平靜敘述某個年份的某個場景時,背后隱隱有宏闊歷史風(fēng)云在涌動。從傳統(tǒng)鄉(xiāng)土社會向現(xiàn)代文明的艱難轉(zhuǎn)身,文化與精神的陣痛與新生,都在這些飽含體溫的私人敘事中找到了最真實的注腳。他個人的生命史,由此成為映照大時代的一面“天空之鏡”,讓宏大敘事在個體命運的褶皺里獲得了可觸可感的血肉。
當(dāng)奧古斯丁在《懺悔錄》中發(fā)出“時間究竟是什么?”的千古之問,當(dāng)普魯斯特在瑪?shù)铝盏案獾奈兜览镒穼な涞臅r光,蘇子龍先生則以其樸素而堅韌的書寫,在東方語境下作出了同樣深刻的回應(yīng)——以文字邀約往昔,以記憶滋養(yǎng)當(dāng)下。
《留住往日的時光》這個書名本身,便是一個沉甸甸的心愿。在記憶如沙不斷從指縫間滑落的宿命前,書寫是溫柔的守護。蘇子龍先生以其人生積淀的誠與真,樹立起“記憶守護者”可親可感的生動形象。他讓我們明白:生命雖不能倒轉(zhuǎn),但可以深情凝望;時光雖不能倒流,卻可以滋養(yǎng)靈魂。一個時代、一種生活、一群人的靈魂坐標(biāo),是隨時可歸返的精神原鄉(xiāng)。在尋求心靈歸宿的永恒旅程中,蘇子龍先生以其帶著體溫的筆尖,為我們深深地刻下指向標(biāo)。